東京病

dear me

522

距离我上一次在网络上这样写下文字,已经有好些年数了。写在网络上与写在纸上大抵有些不一样的,也许这叫做自我意识过剩,总觉得会被什么人会看到,一旦有了这个前提,很多东西都要变得装腔作势起来。所以少年时我还是乐意的,再后来一点,变得越来越怠惰浮躁,就连这一点装腔作势的力气也不想用了。

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个能写东西的人,能写得好,并且乐意写。还有很多类似的事情。认清自己是凡骨,甚至是不如大多数人对少年的我来说是件难上加难的事情。抑或大多数时间我都擅长于自我催眠,用很虚的一些东西包装自尊心。但是终究是不成熟的,所以自我怀疑的时候,这层糖衣的碎裂速度之快,连我自己都不能预料。我甚至也没能预料到自己这样软弱。第一次将自己狠心剥开,里头的这些东西太过赤裸裸了,让我觉得沮丧。于是病痛就将我拉入沼泽,黑暗迅速没过了头颈。回想起来,那时是我自愿沉下去的罢。

最初我并没有害怕。坐在医院冰冷的铁椅子上时,我为了自己能找到借口逃避而舒了长长的一口气。我想终于拥有了曾经渴望过的那些——那无数个漫漫孤独的长夜质问我的内心,甚至对这疾病有了些许斯德哥尔摩情结。我与所有刚刚认清自己的患者一样,潜意识中开始拿痛苦标榜自己。后来我在短时间内就被药物切断了情感开关。我开始记不清了,所有东西,我曾经爱过谁,为哪些句子流过眼泪。包括我为什么要这样挣扎,我又为什么要标榜我自己。

我以一具待罪之身度过几百小时的混沌,清醒的一念间,我终于想起了我想要制裁我自己,我不愿再背负更多的罪过了。——将我切碎吧!切碎它!切碎它!于是我终于获得了一点平静,感觉到悲恸渐渐将我完整,别的一切折磨着我的那些不值一提的东西,都不如我心里盼望到来的那一天重要。我有我的仪式,有我对终结的理想。这让我生,反而让我生得更久。这些念头像我的支柱,但也像诅咒,一旦有了就难以摆脱。

后来我看到tang说“我只是嫉妒别人没有无数个想死的日夜。偶尔想死的念头大概谁都有过,然而无数个日夜连起来就像一片深渊,即使从底部爬上来了,猝不及防的一些时刻,还是感觉被深渊追逐凝视着。”

后来呢。后来我是怎样这般苟延残喘地生活下来了,我已经忘记了。只记得那是冬末,东京有几株樱花已经开了。我一个人往那位文豪的墓碑上慢慢地浇水,我终于见到了他,站在了他的跟前,我却羞愧地抬不起头来。临走时,我从玉川上水旁边慢慢地走过,立在三鹰站前迎来一个平静而美妙的夕阳。我感到有些明朗的东西渐渐又模糊了起来,究竟是我多了些迷恋呢,还是,其实我终究是胆小且懦弱。我不能辨明。

从旅途奔波回来后,记得我对他说了最后一次我很累。感觉被我遗忘的爱意又渐渐浮现了又迅速消失,但我终究还是没有多说,有些话早在几年前都已经说尽了。然后我便又去了几个月来一直逃避的地方,遇见了一位好医生。我又减去了厚重的发,希冀着那些烦扰随着发丝们被咔嚓剪落。在吃了十几盒睡眠药后,从哪一个失眠后终于入眠的夜里,我梦见我躺在一片画布上,我身下是无数颜料被推翻形成的一片巨大抽象画。我起身执起画笔,用白色的颜料一点点将那些混沌覆盖。

然后我醒来,拉开了已经闭上了不知多少日夜的窗帘,黄昏穿透我的眼睛。我慢慢捡起破碎的生活将其拼接。

这便是我这不值一提的522天了。